Alexey

时间，代表了人和死亡的距离。

PART I 出逃

July 4th  5:07:32  A.M.

        “嘿，我们的乐队叫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黎明时分深蓝色的海风不断灌进这辆吱呀作响的破旧面包车，那是少年们除了那几把乐器以外唯一的财产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叫Independent怎么样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今天是独立日。

        你扒着前座椅背，费劲地够着反光镜，天气热到太阳才刚出，你就觉得手中的劣质口红会被热浪融化。

        咔——一个不小心，反光镜被你折断，蹬蹬咚咚滚到了副驾驶位脚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去坐好。”某人非常不耐烦地弯腰捡起来递给你，打发谁呢？

        “喂！凌肖！你给她我怎么开车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吵死了，刚摆平一个，驾驶员又不满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路在前头，你看后面做什么？况且不是还给你留了两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是啊，Adam。好看吗？”你抿了抿“美艳”的红唇凑上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驾驶员无端被cue，转过去面对他的还是颗后脑勺：“整天就知道臭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好好开车，我不骚搅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什么鬼，一颗脑袋探出来转来转去，眼睛都要被你的头发甩瞎了，还“我不骚搅你”，Adam拨掉挂在他脸上的几撮讨厌的长毛，做着怪腔暗自腹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也别来骚搅我，我要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哼，我去找Jenson和Cody玩～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嘘！”一头绿发的少年在嘴巴前面竖了根手指，用眼神瞟了瞟肩上靠着的脑袋，“Jenson他刚睡着。”

July 10th  12:24:17  P.M.

        日光太刺眼，你揉揉眼睛伸个懒腰，拿掉盖在肚子上的格子衬衫，敞开的车门正对着蔚蓝大海，潮汐连绵成令人安心的白噪声。

        乐团的名字已经决定好了，门外的人告诉你，叫Isolated。

        凌肖的脸上甚至没带任何背着你就定了乐团名字的歉意，把你手里的衬衫抽走，甩到背后穿了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叫Isolated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孤立。遥远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和我们还真像。

        你心里是这么想的，但嘴上还是问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四个男的习惯性地来回交换眼神，都在等别人解释。说起来这算是Adam开车时的灵光一现，拍醒了一旁的凌肖，他们同时看到了海面上有座礁石形成的孤岛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所以就是Isolated了。我们都蛮喜欢的。

        Adam用这句话作结，够奇怪的，大概因为语气和用词都太像在挑选婚礼上的装饰。

        紧挨着你靠在车门上的凌肖默默点了点头，丝毫没觉得这里用“我们”有什么别扭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吧。你耸耸肩，一拍即合的五个人能够顺利逃出孤儿院并混迹到今天，大多数事情都不需要太过深入地讨论原因。

July 10th  3:15:39  P.M.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离奥斯丁还有多远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60英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能走到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一天一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我们现在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你两只手抱着凌肖的胳膊肘，车子的引擎盖翻起，里面的某些部件冒着青烟，凌肖反握着扳手在拆卸什么，满手机油，他撑开胳膊肘其实是觉得你碍事，原本的用意是想让你躲远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细碎的浅色刘海透光，在海风的拂动下扎进了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唉——我来我来～～”

        你挡下他脏兮兮的手，挑开那碍事的刘海，撑起他频繁眨动的眼皮，呼呼吹了几下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想到重新睁开眼的凌肖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：“你头好脏。”他皱着眉头，一副很嫌弃的样子转头喊人，“Jenson，你带她去对面加油站洗个头，顺便问问老板这附近有没有卖汽车零件的。”

*

        晚上的演出怕是赶不上了，那本来应该是Isolated第一次登台呢。你弯腰将头发甩在细小的水流下，闭上眼，选择对洗手池底的污垢视而不见。

        水几乎没有温度，在这样的大热天应该是挺爽的，但冰冷的水流让你不受控地又一次想起被海水淹没头顶的瞬间，那种来不及震惊就被绝望侵袭的痛苦长日与你为伍。

        时刻提醒着你曾经被遗弃，哦，不，不能叫做遗弃，而是谋杀。

        把你推下去的那只手不属于别人，正是你的亲生父亲。

        镜子里的脸蛋真漂亮，眼神憔悴到让你想哭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真的自由了吗？

        “喂！你想不想吃香肠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想。老实说与其在厕所里因为几滴水而伤春悲秋，不如填饱肚子来得实在。

        你对门外的Jenson喊道：“等我！马上好！”然后弯腰让烘手箱开始工作，等待打绺的湿发一点一点干燥。

*

        “老板，你们这有没有那种……带酒心的巧克力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有。你先把你手里拆开的东西结下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个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你跑跳着来到收银台前，咬了一口香肠尖尖，味道比你想象得要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我说，我没有钱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让你老爸来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嘴里的咀嚼停下了，跟着食物被咽了下去，你顶着一双淡淡的黑眼圈和一头半干不湿的深棕色乱发，抿了一下猫咪一样的嘴巴：“那个人在州立监狱。”老头明显愣了一下，“他可是个杀人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少女露出如春风般的笑，却使老头的后背嗖嗖发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过我可以叫我男朋友来付钱。”你抬起手肘撑到柜台上，摆出的曲线遮挡住老头的视线，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，“只不过，他会随身带着这个。”你侧身把香肠叼进嘴里，掀起T恤下摆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看到你露出的“风景”，老板的脸色立刻变了，咆哮倒：“出去！！你给我滚出去！！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香肠的钱没关系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赶紧给我滚！要是敢再来我就报警！！！”

*

        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这样就怕了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管是那个纹身还是‘猥亵未成年少女’的罪名，随便哪一样都得让他抖三抖吧！”Jenson在车前的空地上噼里啪啦倒出一大堆零食，Cody边笑边找了个上风口席地而坐，给他和自己点上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纹身这么吓人？我怎么没见过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凌肖冷不丁从身后出现，吓掉你一颗柠檬味的彩虹糖。

        你转身就揍他，手掌拍在他肩上，反正不疼，他就嘲讽说你“一惊一乍像只兔子”。

        之后他对纹身的事追问了几句，你说“既然这么好奇就给你看看”，话音未落，T恤已经被撩起一半，然后被他按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好像瞪了你一眼，但你还没看清就被他塞进了车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你习惯性地倒进最后一排，他膝盖跪上来打开了两边的窗，瞬间清凉了不少。

        你问他纹身还看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看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猜一定又是你的什么鬼点子，你压根没有去纹过身，他会不知道？

        T恤的下面是一把左轮手枪，枪把随最下面的两节肋骨起伏，枪杆延伸向胯骨，而枪口被藏在了底裤下。

        画工很细，还挺逼真，凌肖不由自主伸手扶在枪把的位置比了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样？很酷吧？可是花了我整整一个晚上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知道你不会介意，所以很放心地摸了上去，马克笔居然能在皮肤上画出如此立体的线条，简直都有点像艺术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所以你昨晚一个人就在后面搞这个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正好，昨天开了一晚夜车我也累了，陪我睡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脱掉衬衣自然而然挨着你躺下，你条件反射支起上半身让他从后面搂住你，然而你突然想起来什么，正当他抱住你腰的时候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凌肖狐疑的注视下，你扭着腰从热裤口袋中掏出来一根链子，吊坠是一片心型的金属，上面刻着单个字母“L”，土了吧唧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送你的生日礼物！虽然迟了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凌肖的眼神里有点讶异，环在你腰上的手抬了抬，大概是想接过礼物。但不敌你的动作速度，已经埋头欺近他的脖颈，为他扣上了项链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还想多看两眼自己的生日礼物，而你就这样心满意足地躺进了他的怀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讲道理。

TBC